1937年6月的一天,吉林长春大同公园内,伪满皇帝溥仪身边的护军与关东军陷入混战中。护军士兵拼命捍卫着军人的尊严与荣誉,可他们不知这是一场阴谋,不知拳头能击败敌人却无法改变时代命运。
溥仪的懦弱本性注定了护军最后结局,作为护军总长的霍殿阁为之气结,心中恪守十数年的忠君护主信念轰然倒塌,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霍殿阁与溥仪的渊源
1886年,霍殿阁出生于河北沧州南皮小集村一普通农家。霍殿阁14岁那年,村中一张姓大户人家延请武师教授子弟练武强身。霍殿阁看着眼馋,可自家贫寒无力请武师授业,遂以陪张氏子弟练功为名旁听蹭课。
那武师看到霍殿阁悟性极佳,不仅不以为忤,反而对其倾囊相授,使其习得二郎拳、三十六拳、四郎宽拳以及轻功等基本功夫。后来武师见霍殿阁进步神速,已超出自己能力范围,遂又将其推荐给著名武师李书文。
李书文是河北盐山县人,乃八极拳四世传人张景星、黄四海的亲传弟子,习拳练枪已致痴狂境界,遂因其枪法、拳术天下无双而得“刚拳无二打,神枪李书文”的美誉。
霍殿阁有幸成为李书文门下大弟子,每日勤修苦练技艺大成,不仅深得八极拳精髓,还以持枪速扎镜面上的苍蝇,苍蝇落地而镜不破的神枪绝技闻名。
由此霍殿阁颇得李书文偏爱,遂被其带到北京、天津一带以武会友,磨练技艺。霍殿阁生性磊落,虽有绝技傍身,却从不仗技欺人,而是以艺服人,遂深得世人敬仰,成为京津地区小有名气的武术宗师。
1912年,霍殿阁跟随师父到新成立的中华武士会担任教习。中华武士会乃同盟会组建,由冯国璋担任名誉会长,可见当时能担任教习之人绝非泛泛之辈。
1914年,霍殿阁又经师父李书文举荐,到东北军名将许兰州的部队担任武术教官。10年后,霍殿阁回到天津创办国术馆,开始收徒传艺,弘扬八极拳绝艺。
与此同时,大清逊帝溥仪被冯玉祥赶出紫禁城,狼狈跑到天津张园蜗居。当时溥仪身边有两个日本武士护卫安全,可其自知这是日本人安插在身边的眼线,就如同活在日本人眼皮底下般浑身不自在。
溥仪知晓中华武术博大精深的威力,于是就想找一位中国武术大家取代日本武士,一来可以脱离日本人视线,二来也可以跟着学两招,以便锻炼一下自己羸弱的小身板。
但日本人并未痛快答应溥仪要求,反而提出了“以武招师”的计划,并在天津全境广而告之。日本人太过自大,本想藉此打消溥仪的念头,却未料中国民间藏龙卧虎,身怀绝技之士比比皆是。
许兰洲闻讯后向溥仪推荐了霍殿阁。溥仪初见霍殿阁身材矮小,其貌不扬,不像江湖传言那般霸气外露,遂心中颇有些失望。可霍殿阁对阵日本武士一招定乾坤的惊艳表现,很快就打消了溥仪的顾虑。
当日与霍殿阁对阵的两名日本武士工藤铁三郎与岩田爱之助,都是日本高手,尤其是工藤铁三郎更是身高体壮,足有300余斤的大块头。
打擂开始,首先上场的就是工藤铁三郎。霍殿阁与对手相比虽身材矮小,但其只淡定伸出两根手指慨言:“只要阁下掰弯我的两根手指,我愿赌服输。”
自以为占了便宜的工藤铁三郎,运足力气猛地抓住的霍殿阁的手指就向下弯,可霍殿阁手指纹丝不动。气急败坏的工藤铁三郎又猛向上用力,试图折断霍殿阁的手指未果,反而被霍殿阁两根手指插入肉中顿时鲜血直流。
素来狂傲的工藤铁三郎不甘心吃亏,竟恶从胆边生,快速伸出右腿试图将霍殿阁扫到在地。工藤铁三郎出腿快,霍殿阁反应更快,随其向左出步、右肘击出,300多斤的工藤铁三郎已然被一击在地。
恼羞成怒的岩田爱之助腾腾跑上台,试图为日本武士挽回面子,却依旧输给了霍殿阁的两根手指。旁边观战的溥仪亲眼见证了中国武术的深奥魅力,心中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舒畅。霍殿阁也顺理成章成了溥仪的保镖兼武术老师。
霍殿阁力挫日本将领使护军与关东军矛盾激化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整个东北三省沦陷日本人手中。日本人为更好控制东北,就偷将蜗居天津静园的溥仪接到长春,以扶持其作自己的傀儡。
当时在天津跟随溥仪的人,对于日本人的态度分主迎与主拒两派。溥仪欲借日本之力恢复大清,所以只与主迎派商议选择秘密出走。而霍殿阁当日属主拒派,未能随溥仪同赴长春。
1932年3月,伪满洲国成立。溥仪就任伪满洲国执政,年号大同,可其发现并非获得梦想中的权力,一举一动皆在日本关东军掌控之中,每日除了打骂下人、吃药、算卦,剩下的就是害怕。如此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使溥仪缺乏极度的安全感。
于是溥仪就给远在天津的霍殿阁写了一封长信,除了表达思念之情外,就是请求霍殿阁赴长春再担任其贴身侍卫。
霍殿阁出身贫寒,自幼没读过多少书,遂没啥个人政治观点,也不懂得何为历史潮流,忠君就是其骨子里的执念。所以霍殿阁认为溥仪是中国人,曾做过中国的皇帝,保护他就是正义之举,于是就没有拒绝溥仪的请求。
霍殿阁来到长春后,看到溥仪被日本人钳制的悲惨处境颇觉屈辱,遂为报答溥仪知遇之恩,就提议仿效大清皇宫中的护军旧制,建立一支武装力量以取代日本关东军护卫溥仪的职责。
溥仪曾在回忆录《我的前半生》中写道:“借日本之力光复大清是我最初的打算,但最主要的还是要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所以我做了两手准备,一是派一批青年到日本学习军事,另一个就是建立护军。”
护军是大清时期旧称,民间常称其为大内高手,素来由最精锐的武功高强之士组成。霍殿阁为此召集一些武术世家子弟加入护军,溥仪也从满蒙八旗亲贵中选拔一批精壮汉子担任贴身侍卫。
1933年底,一支由300人组成的溥仪“护军”正式成立,由霍殿阁担任护军总长,这是伪满建国后溥仪拥有的第一支武装力量。
所以溥仪对这支护军相当重视。据说当日护军装备精良程度非同寻常,不仅每人配备有步枪、手枪,甚至还有轻机枪、重机枪,就连当时正规关东军的装备都无法与其相比。
新建护军首要职责就护卫溥仪的安全,霍殿阁每日在伪满皇宫内操练护军,亲自教授拳法格斗技巧。霍殿阁当日天津一战仍历历在目,溥仪对其武术之精湛早已深信不疑,而霍殿阁大胜日本武士使用的就是八极拳。
八极拳诞生于明清时期,讲究短小精悍、近身击打,是一种实用性极强的拳法,遂被世人誉为“文有太极安天下,武有八极定乾坤”。
霍殿阁作为八极拳闻名遐迩的宗师,在伪满皇宫中将八极拳悉心传授给护军士兵,仅用短短半年时间,就将护军打造成长春城内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护军让溥仪获得了极大安全感,同时也引起了关东军注意。
1934年,日本人为使东北三省彻底沦为殖民地,就扶持溥仪称帝,将“满洲国”改为“满洲帝国”。溥仪人生中第三次登基称帝,年号康德,遂又再次燃起恢复大清的梦想。
可是溥仪欲获得更大的权力成为真正的帝王,其身边能倚仗的底牌只有那支忠诚的护军。溥仪自知护军力量还比较弱小,所以也一直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就是将一批人送到日本学习军事,以便培养自己的亲信军官团,然后凭借这些亲信的扩充组建一直属于自己的军队。
我们试想护军想保护的“皇帝”,正是日本关东军想钳制的傀儡。那么作为伪满洲帝国实际统治者的日本关东军,岂能容忍溥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组建军队,由此溥仪的护军就与关东军形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护军组建一年内,关东军还没表现出什么异动,于是溥仪认为日本人就这件事已对自己默默妥协,但事实并非如此,长春城内两支军队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1934年7月,溥仪的父亲载沣来到长春。日本人对于这位昔日大清的摄政王,欲派日本仪仗队到火车站迎接,但遭到溥仪断然拒绝。溥仪随后派霍殿阁率一队全部武装的护军进车站迎接载沣。
按照日本与伪满签订日满协定书条款,铁路两侧是“满铁”附属地,除了日本人,任何人不得携带武器进入。但溥仪这次铁了心要利用护军,彰显一下自己作为伪满洲帝国“皇帝”的威严。
那晚的接风宴盛大而隆重,整个伪满“皇宫”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可这一切却因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戛然而止。
原来日本关东军给溥仪来电,谴责其派霍殿阁赴火车站迎接载沣,即违反了“满铁”附属地约定,也违反了日满协定书,遂严厉命令溥仪不仅要承担全部责任,而且还要承诺日后不再犯类似错误。
懦弱的溥仪面对日本关东军咄咄逼人之势不得不选择妥协。载沣亲见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关东军赔礼道歉,并保证日后不再犯类似错误。一个堂堂的伪满洲帝国的“皇帝”,竟然连迎接自己的父亲都不被允许。
载沣彻底看清了溥仪的傀儡处境,遂愤然离开长春返回北京,再也没有踏足这个令人感觉耻辱窒息的伪满“皇宫”一步。
载沣事件后,日本关东军借口惩戒溥仪的护军,下令禁止护军扩充,并收缴了护军所有的重型武器。护军这些精壮汉子们,虽然没有了精锐的武器,但其一身精湛武艺,仍使进出伪满“皇宫”的关东军们望而生畏。
此时的护军已成为关东军眼中的隐患,双方矛盾越来越激烈。但霍殿阁面对强势的关东军毫不畏惧,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八极拳,可以护佑护军以及溥仪的尊严。
1935年,伪满“皇宫”又迎来一位新的入职日本官员。他就是名为溥仪帝室御用挂,实为日本关东军参谋的吉冈安直。
帝室御用挂来源于日语,大意就是为皇帝处理事务,相当于宫廷行走或皇帝秘书。但吉冈安直实为关东军派来监视溥仪的眼线,遂其在伪满“皇宫”中喧宾夺主,俨然以太上皇自居,溥仪对其也只有言听计从的份。
霍殿阁为人耿直,性情爆裂,不仅对吉冈安直一直不感冒,甚至还叮嘱手下如果日本人对我们不尊重,那就给我揍他们。
1935年的一天,吉冈安直违反伪满洲国禁令,直接将汽车来进伪满“皇宫”内。内廷护军虽极力阻止,但吉冈安直却视若罔闻,命令司机开车直接撞向阻挡的护军。
可谁料到吉冈安直的汽车发动后,轮子只是空转根本无法向前行驶。原来霍殿阁看到吉冈安直嚣张跋扈之态,气愤之下,悄然绕到车后用单手抬起了车尾。
下车查看情况的吉冈安直,看到如此勇猛的霍殿阁,再看看只空转却不走的汽车,无奈弃车而去。霍殿阁与吉冈安直都明白,此事不会就这样不了了之,彼此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1937年,日本继续加大侵华力度,在北京地区连续寻衅滋事。而在日本关东军参谋会议上,吉冈安直毫不掩盖自己对溥仪护军的担忧,认为护军的存在,将大大削弱关东军对溥仪的控制。于是一场针对护军的阴谋悄悄张开了大网。
最后的近卫军悲凉命运
1937年6月28日,溥仪的护军二队放假。霍殿阁的徒弟李志坤带着一伙兄弟到大同公园游玩。当李志坤等人刚进入公园,就见迎面走来3个喝得酩酊大醉的日本浪人。
日本浪人素以“一等公民”自居,在长春到处横冲直撞耀武扬威。李志坤等人有意避让以免惹祸上身,可日本浪人却故意碰瓷追打李志坤等人。日本浪人无休止的挑事,彻底激怒了护军这帮血性汉子。
李志坤等人开始出手还击,谁料这些日本浪人竟无顶点格斗技巧,几下就被护军弟兄打倒在地。李志坤认为此事也就这样算了,可就在他们要离开时,一队日本兵突然从天而降。
重伤在地的日本浪人让带队的日本关东军军官恼怒不已,但李志坤并未理睬日本军官的质问,只想带队离开这里。然而日本军官试图出手阻拦,令局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已经忍辱负重一年的护军弟兄们,再也无法忍受日本关东军的无耻挑衅,前仇旧恨一起爆发。日本关东军士兵的拳脚功夫,岂是精锐护军的对手。很多日军被打成重伤。
李志坤此刻却清楚的知道,必须马上带兄弟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大祸已铸成再也无法挽回。溥仪惊闻自己的护军与日本关东军爆发冲突,顿时陷入慌乱恐惧之中。
溥仪知道这支护军是自己唯一的防卫力量,护军的存在是自己未来能获得更多权力的依靠,于是有病乱投医,居然想通过吉冈安直斡旋此事,为参与打架的护军疏通说情。
吉冈安直本就是这场阴谋的始作俑者,可想而知他带给溥仪的只有坏消息。日本关东军要求溥仪将参与打架的护军士兵,送到日本宪兵队问话,其中小胡子李志坤等11人必须到宪兵队。
护军的未来命悬一线,溥仪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溥仪妥协,护军的一切都完了。可如果溥仪拒绝交人,那就要溥仪具有强大的勇气与担当。溥仪懦弱本性又哪堪如此大任?
溥仪最终选择了妥协,将所有“肇事护军”皆送进了日本宪兵队监狱中。日本宪兵对被捕护军实施严刑拷打,逼迫他们只要承认反满抗日并交代出幕后主使,就可以无罪释放。但非人折磨并未能泯灭这些护军汉子的坚强意志,没有一个被捕护军说出日军需要的口供。
就在那天晚上,霍殿阁心急如焚。可其只是区区一介武夫,面对心狠手辣的关东军也只有一筹莫展。霍殿阁思谋良久认为唯有溥仪亲自出面,才有挽救被捕护军性命的希望。
而溥仪也同样一夜未眠,他自知按照关东军一贯作风,很有可能会借此机会彻底瓦解护军。溥仪想去营救被捕护军,但又担心自己的安危。
溥仪在两难抉择中犹豫不决。而经过一夜拷打未能得到任何有价值口供的关东军,又转而开始向溥仪施压。吉冈安直代表日本关东军向溥仪传达了苛刻要求,不仅要求溥仪撤换护军负责人,还要将“滋事护军”驱逐出境,同时在保证以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前提下,向被打伤的日本士兵赔礼道歉。
溥仪知道自己已无力挽回局面,也许能保住这些被捕护军的性命就已是最好结局。但溥仪也知道如果接受日本人的条件,自己将彻底失去复国的最后筹码,可如果继续谈判下去,监狱中被捕护军的今日,也许就是自己的明日。
溥仪经过反复权衡,最终决定全部接受日军苛刻要求,这就意味着护军命运已走到尽头,再无翻身之日。
随后日本关东军对溥仪的护军队伍进行了改编,不仅清除了护军中的皇族子弟,同时也进行了缩编,尤其是霍殿阁的八极拳弟子被清除殆尽,甚至护军总长也换上了日本人长野吉五郎。
溥仪既没有为自己手下争取权益,也没能维护自己的尊严,唯一做到的就将被囚禁的护军救出监狱。
结语
霍殿阁一生忠心耿耿,只想凭一己之力回报溥仪的知遇之恩,却因溥仪的怯懦与自私而被无情抛弃。溥仪身为伪满洲帝国“皇帝”,居然连自己的卫队都保护不了。也许直到此时霍殿阁才清醒意识到自己保护的“皇帝”,只不过是日本关东军掌控下的一个傀儡,大清国复兴只是一枕黄粱,溥仪“皇帝”的尊严也早已荡然无存。
不久后,已对溥仪彻底绝望的霍殿阁离开长春,回到天津潜心授徒,终因气结伤身病逝于1942年初秋,灵柩被运回故乡小集安葬,享年只有57岁。
对于霍殿阁的结局还有另一种说法,由随侍溥仪33年的李国雄口述,作家王庆祥编撰的伴驾生涯--随侍33年纪实一书中,记述霍殿阁因政治失意而日渐堕落,终因抽烟享乐掏空身体而亡。
霍殿阁生性耿直,却因学识欠缺,对溥仪一直秉承“忠臣不保二主”的愚忠,落得如此悲凉结局,终是不值,但这也其个人思想局限性的必然结果。
霍殿阁最后能拒绝日本人邀其担任关东军武术教官的请求,尤其是其门下弟子们一直恪守着一条命令:“凡本门弟子遇到落单日军,无需请示即可顺手干掉。”这也算霍殿阁不失民族大义保住了晚节。
霍殿阁一生有幸得遇名师终成武术大家,却不幸被时代命运湮灭,但其能将八极拳发扬光大,也算其为中华武术传承留下的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