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生活
六点多一点点,郑坤满头大汗的走进了家门。童小英立即到门庭给他从鞋柜里拿出了拖鞋,然后,把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儿子强硬的推进了洗澡间。
大约不到七点,刘阿姨就把饭菜烧好端到了餐桌上,一家人开始吃饭。郑坤例行汇报。郑玉鸿和童小英批评教育后不久,晚饭正式结束。
随后,郑坤走进自己的房间写作业。郑玉鸿回书房忙自己的事情。童小英一个人打开了电视。
刘阿姨忙完后,给童小英打了个招呼,就轻轻地带上门回家忙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去了。电视机的声音虽然开的不算很小,但家里还是一下子就显得十分的空旷和安静。焦点访谈结束的时候,童小英决定还是给师母打个电话。
同前几年一样,她简单的问候了几句,再就是嘱咐师母多注意身体,之后似乎就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自然很快的挂断了电话。童小英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不愿意和人说话。别说是七八个月没联系的师母,就是自己的父母来了,她很多时候也懒得应付。去剧团开会的时候,见了几个一直处得不错的姐妹们,也不如向前那样唧唧呱呱的说个不停。
郑玉鸿却放下手中的书,拉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
“我说你啊,都三四年没去看望师母了。去年中秋节的时候,你说今年过年再去。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却说到中秋节的时候再去。这不,明天就是中秋节,你又说到过年再次看望她的话了吧。”
童小英好象没听见丈夫话似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屏幕。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韩国电视连续剧《大长今》。
郑玉鸿就站在原地等着妻子发话。大约一两分钟后童小英坐在沙发上还是没有理睬丈夫。郑玉鸿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上前就“啪”的一下关掉了电视。
“干什么你!”童小英立即吼叫了起来,丹田之气依然如当年一样充沛。嗓子虽然也还很甜润,但明显不如当初那么清亮悦耳了。郑玉鸿刚要开口说话,她已经抬臀弯腰蹲腿伸手一系列的动作,再次打开了电视机。
“你已经好几年没看师母了。再说过几日正好又是老师的忌日。这个中秋节怎么说也应该去看望她老人家啊。”
童小英还是毫无反应,继续看她的《大长今》。
“人家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想想,范老师生前对你多好……我不想多说什么,你现在就闭起眼睛想想范老师的脸,想想范老师的眼睛和笑容……” 郑玉鸿说着,就又关掉了电视机。
这次童小英却没再发火。她乜斜了一眼丈夫,但还是没有开口。随后颓然倾斜在沙发里一言不发。
“看来你是真不想去了?”
“是的。你心里难受了?”
“我有什么难受的。是你老师的遗孀,是你的师母。
“哼,别假正经了。你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骗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去。”
“你真无聊。都这些年了,你还这样嫉恨!”
“我无聊。无聊的爬上人家的床了。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你……算了,我们还是不提这个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整天为此争吵你不觉得特没意思吗?我出来劝你,只是我觉得,人什么时候也不能忘记自己的根本。无论外界环境怎么变,自己内心该固守的还是不能丢弃。否则,就会很空虚的。”
“呵呵,我知道,你是在说我空虚。你不空虚啊,大教授嘛。”童小英这样说着,内心却并没有口头上的快感。甚至心里有一种特别想哭的感觉。
“我没说你空虚,可能只是一种告戒。告戒你,其实也是在告戒自己。”说话的时候,郑玉鸿已经坐在妻子的身旁。他有点讨好她。伸手想去揽她的腰身。童小英却趔开了身子。
平淡的婚姻生活,再无多大成就的学术前途和一天比一天苍老的心态,使孤寂感经常在不经意间向郑玉鸿袭来。那一刻,他总是非常渴望一个女人的拥抱、爱抚和安慰!那一刻,他总会感觉自己突然的柔弱起来,仿佛是一个需要呵护和救助的女人。男人脆弱和柔弱的一面经常在郑玉鸿的身上淋漓尽致的表现着。只是上帝给予他最大的不公平恰恰就是不在他身边安排一个宽厚而善解人意的女人相伴。郑玉鸿的灵魂便常常在夜深人静地时候如海风中的孤舟四处漂泊。——其实这样的女人在生命中也出现过,最终却因为自己的怯懦和软弱,如电光一闪而过。
好在孩子不小了,他的世界已开始一天天的展开,也就明显的在慢慢地冷落着他们。这种内心的失落便不仅仅属于郑玉鸿一个人了。妻子童小英和他一样意识到了未来真正属于自己的只有了对方。当儿子压低声音在和一个又一个同学通电话的时候,他们彼此都有一种异样的喜悦与隐然的惆怅交织着的情绪,那时,她会看他一眼,他也会看她一眼,彼此的目光都暧昧极了。突然,两个人内心都听到了自己和对方灵魂里响起的一声叹息。于是,肢体很自然的靠拢着,手也会紧紧地扣在一起。
然而今天却不同,因为丈夫的话题让童小英想起了那曾经很不愉快的往事。
“小英子啊,我们都老了。过去就算我有千错万错,不是都过去了吗?这些年,为此不再给老师上坟,逢年过节不去看望师母。我都知道是因为那事,你不愿意看见小梅。
“哼,到今天你还叫得这么亲切。
“好了好了,范香梅。我知道你心里也很不舒服的。你对老师和师母的情谊我还是很了解的。但这都是我的错,和老师他们也没关系啊。你忌讳,我不去就是。”
随着岁月的流失,郑玉鸿心中对范香梅的那份思念也逐渐冷淡下来了。很多时候,想起她,心中虽然还有着隐约的伤感,但已经不象初始那样的痛苦。妻子原谅他之后,他真是一心一意的待她。很多时候都忍让着。时间一长,原本刚烈的脾气也几软耷了下来。
而这些,作为妻子的童小英心里不是没感觉到的。她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粗心的女人,只是因为从小就学戏,身子懒不会料理家而已。因为父母娇生惯养,对男人,也就不知道怎么照料和关怀。他知道丈夫并不是很满意她的,和她生活在一起还有那么一点压抑。但自己却真实的爱着他。也没办法彻底的走出这段婚姻。范香梅曾经给过彼此一种机会,但她当时虽然嘴上很硬,其实心里还是很虚弱的。很怕真的失去丈夫。她甚至不能想象自己这一生,如果离开了这个男人,将会怎么去面对新的生活。
于是她突然就平和了下来。但语气还是有点生硬的问:“你想去?”
“我不瞒你,是有点想去。想去看看师母,再给老师上上坟。因为我很清楚他们当年对你是多么的好,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了……范香梅。” 郑玉鸿说着,伸手就去拉住了妻子的手。
“哼,一说到范香梅你就来感觉了。”
“没感觉。对她已经没感觉了。有感觉的只是你,我一辈子的老婆哦。”
“又说甜言蜜语了。其实,老师刚走的那几年,不也每次都去吗,只是不愿意看到你们彼此注视时的那种目光。”
“什么目光?”
“别提了。其实那时我经常想哭。也想过自己退出来。让你们走在一起。小梅姐原来对我也是很好的。”
“我明白,你什么都不要说了。全是我的错。我会好好爱你,会和你一起慢慢的变老。”
“呵呵,喜欢你这样说。虽然老夫老妻了。”
“那我就天天说给你听。”
说到这儿的时候,郑玉鸿已经把妻子童小英揽在了怀里。他抚摩着妻子的肩头,目光却透过窗户,投射到了阴霾的天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