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帝国
太阳帝国内容简介
两个月以后,吉姆在动身去英国的前夕,从阿拉瓦号舷梯下来,最后一次踏上中国的土地,他想起了伦塞姆医生的话。吉姆身穿丝衬衫,系领带,外面是一套从先施公司买来的灰色法兰绒套服,彬彬有礼地等待一对年老的英国夫妇走下木梯。在他们的下面,是上海外滩,和城市之夜的繁华。成千上万的中国人拥挤在宽阔的马路上,在电车和汽车缝里,在美军吉普和卡车缝里,在人力和三轮车缝里,你推我挤,熙熙攘攘。他们一起观看英国和美国军人进出外滩的大饭店。在阿拉瓦号旁边的小码头上,在它的船首和船尾的遮掩下,美国水兵从停泊在江心的巡洋舰来登岸。他们从登陆小艇一上岸,中国人就蜂拥而上,成群结队的扒手和车夫,妓女和洒吧拉客的,叫卖自制尊尼获加威士忌的,买卖黄金和鸦片的,所有这些身穿黑绸衣裤、狐皮大衣和华丽服饰的上海游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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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中国人,吉姆很了解,他们是一个冷酷和常常是残忍的民族,但是他们总是死抱在一起,这是他们优越的地方。
吉姆认为,中国人喜欢看杀人,这可以提醒他们自己,他们的生命是多么朝不保夕。由于同样的原因,他们也喜欢残忍,这可以提醒他们自己,以为世界不是残忍的想法是徒劳无益的。
没有人因此批评皮尔斯太太,事实上,龙华的大多数俘虏都巴不得能与日本人合作。吉姆模模糊糊地是不赞成的,但是他也认为,为了求生存,也许什么都是可以做的。在俘虏营里呆了三年,爱国主义概念已毫无意义。设法讨得日本人的欢心,从而为同伴弄到小量的食物和绷带,这才是最勇敢的人,因为与敌人合作也是一件冒险的事。
医生因为吉姆暴露了关于战争的一个显见的真理而不喜欢他,这个真理就是,人是很能适应战争的。
他没有能够理解这个真理:千百万中国人从一生下来就知道,他们活着反正都和死掉一样,如果不作如是想,都是欺骗自己。
整个的战争经历对这个美国人一点也没有什么影响,所有的死亡和饥饿都不过是坐在别克车里看到车窗外发生的一场乱七八糟的巡回演出,像英国和美国水兵在上海岸上度假时看到的公开行刑处决的残酷场面一样。他从战争中没有学到什么,因为他没有期望什么,就像他如今抢劫的中国农民一样,就像伦塞姆医生说的那样,不存希望的人是危险的。不过总得教五亿中国人学会存些希望。
他是在上海圣三一教堂地窖里看到新闻片开始这场战争的,现在又在同样一些重复的形象下结束这场战争——俄国机枪手在斯大林格勒废墟中挺进、美国海军陆战队向太平洋一个岛屿上的日本守军放射火焰喷射器、皇家空军战斗机扫射德国铁路调车场的军火列车。十分钟休息期间银幕上马上出现了中国字,出现了庞大的国民党军队向站在南京阅兵台上的蒋总司令敬礼。唯一没有在银幕上颂扬的是中国共产党军队,不过他们已被清除出上海和沿海城市。他们的军队对盟国的胜利作了不论什么贡献,早就被人遗忘,消失在把自己的解释加在战争上的一卷卷新闻片下面了。
尤其重要的是,他看到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开始,意识到这是在他身边周围发生的。在外滩观看新闻片的人群没有能够理解这些新闻片不过是已经开始的一场大战的预告片。有一天,就不会再有新闻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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