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伦敦小说选

大自然有很多办法使人类相信人生有限一例如，川流不息的浪潮，猛烈的风暴，地震引起的震动，隆隆不息的雷鸣一一不过，最可怕，最让人失魂落魄的，还是这冷漠无的寂靜雪野。

高高地挙起了酒杯。“那么，让我们为今天晚上赶路的那个人健康乾杯吧；但愿他糧食够吃；但愿他那 群狗不跌倒：但願他的火柴一划就着；愿上帝保佑他一路顺利，祝他幸福，祝他…” “让那个骑马的警察见鬼去吧！”贝特尔斯和大家碰着空杯子，大喊起来。

我接着就说：是这样。我的心很冷，那儿没有你的位置。不过这是过去的事。如今，我的心就像春天里太阳回来之后的积雪。它正在大量地融化，正在变软，那儿有水的声音，还有正在发芽抽枝的绿树。那儿有松鸡拍翅膀的声音，那儿有知更鸟唱歌的声音，那儿有伟大的音乐，因为冬天已经消失了，帕苏克，我懂得女人的爱了。

別着急，比尔，別着急。”他劝告自己，“急有什么好处？急得一身大汗有什么用？矿穴先生会等着你的。他不会在你吃完早饭之前跑掉的。现在你需要的是比，吃点新鲜东西。你应该亲自去找一找。(喜歡這種平和的態度）

等到月圆的那天，我就把鱼和油装上我的皮舟，动身往东面去了。我见过很多岛和很人。到了这时候我这个生长在世界边缘上的人才知道世界原来是很大的。

当他坐在自己的角落里，瞟着他的对手的时候，他脑中忽然产生一个念头：如果把他的智慧跟桑德尔的青春结合在一起，那就会成为个闻名世界的重量级锦标选手。可是困难就在这里。桑徳尔绝不变成世界选手。他缺乏智慧，而得到智慧的惟一办法，就是用青春去买；等到他有了智慧，他的青春也就虚度了。

帕苏克的路，走到这儿就完了；可是你的路，查理，那还要连绵不断，越过奇克库特山，到汉因斯教区，再到大海。而且它还要继续向前，在许多太阳的光辉下面，越过没人知道的土地和陌生的海洋，要这样过很多年，年年充满了荣誉和伟大的光彩。它会领你走到有许多女人的地方，而且都是好女人，不过它再也不会使你得到比帕苏克的爱更深的爱情了。

他本来是个心无二念的人，现在既然产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也就把他完全控制住了。在他的意识里，他的前景是道森，他的背景就是那一千打鸡蛋，而在这两者之间飘动着的他的自我，总是竭力要把这两者拉拢来合成一个闪闪发亮的金点。而这个金点就是那五千块钱，这是他的思想的顶点，也是他可能有的一切新念头的出发点。

面对手执大棒的汉子，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吸取了教训，在以后的岁月里刻骨铭心的教训。那条大棒给他起了蒙，让他粗通了强者为王的道理，这个道理他接受了一半。生活的现实露出了残酷的一面，他毫不畏缩的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同时又用本能所唤醒的全部精明来应付。

在毫不留情的生存斗争中，良心不仅百无一用，而且是绊脚石。在南方，在团结友爱、尊重私人财产和个人情感的南方，良心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东西；可是在北方，在棍棒和犬牙就是规矩的地方，谁再惦记良心谁就是傻瓜，谁有良心必败无疑。 他在寂寂寒夜中遥对一颗星星，像狼一样嗥叫，那正是他已经化作一抔黄土的祖先跨越多少个世纪借他之口对星辰发出的嗥声。这嗥声的旋律正是祖先们的旋律，倾诉着他们的哀怨，倾诉着他们对死寂、寒冷和黑暗的感受。 于是，作为生命是不由自主的一个例证，那古老的歌从他心中奔涌出来，他又回归自我了。

这个人一路向前挣扎的时候，脑子里就是这样想的。他不仅苦苦地拼着体力，也同样苦苦地绞着脑汁，他尽力想着比尔并没有抛弃他，想着比尔一定会在藏东西的地方等他。他不得不这样想，不然，他就用不着这样拼命，他早就会躺下来死掉了。

“他转身走开了。不错，比尔抛弃了他；但是他不愿意拿走那袋金子，也不愿意吮吸比尔的骨头。不过，如果事情掉个头的话，比尔也许会做得出来。”

当时，这个坐在门口晒太阳的人忽然转了一个念头，立刻跳了起来。他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反复地把他的金砂称来称去，可是有一件扫兴的事妨碍了他的消遣作乐，他一直没有办法解决。原来他那座称金子的天平太小，实际上，最多只能称一磅半，也就是十八盎司，而他积蓄的金子差不多有这个数目的三点三倍。他从来不能一次称完他的全部金砂，总觉得自己没福欣赏这种富丽堂皇的新景象。由于得不到这种机会，他就失去了一半占有金子的乐趣；他觉得这种悲惨的障碍，不仅使他的财产显得小了，实际上还缩小了他占有这么多金子的事实。

他生平经历着过几件大事。有一次，他母亲买来了一些加利福尼亚的梅干。还有几次，她烘了几块牛奶蛋糕。这些都是大事。他常常很亲切地回忆着这些事。当时，他母亲还说过，将来她会给他做一种非常好吃的东西——据她说，那个东西叫做“浮岛”，“比牛奶蛋糕还好吃”。后来有好几年，他总是盼望有一天，他会看到桌子上摆着一盆浮岛，最后，他觉得这不过是一种不会实现的理想。

这两堆宝贵的金沙，就像克娄巴特拉铜像上的一对金色的乳房一样，反射出柔和的光线。时间和空间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