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不完的故事

巴斯蒂安观察着面前雪地上的这幅图画，心里萌生一种对那个陌生人的渴望。这是一种感觉，它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像大海的潮水，开始人们几乎觉察不到，直到它越来越近，最后变成滔天巨浪，汹涌澎湃，席卷一切。巴斯蒂安险些被淹没在这种渴望的浪潮里，他拼命地吸气。他感到心疼，对于那样一种巨大的渴望来说，那种浪潮也还不足以形容。在这样的大浪里，凡是他自己能够回忆起来的一切都被卷入海底。他忘记了最后还记得的东西：他自己的名字。

“奥林会时刻保护你，引导你。你不要多管闲事，因为你要那样做了，你就会从那一刻起失去独立的思想。你出门也不能带武器。凡是要发生的事情，你必须让它发生，对你来说，一切都一样，不论是恶是善，不论是丑是美，不论是愚蠢还是聪明，你都要像天真女皇那样对待它们。你只管走你自己的路，不要让任何事物分心。千万记住，阿特莱尤！”

“我们老了，小家伙，我们太老了，活得够长的了。我们看得太多了，谁要是像我们一样活这么久，谁就会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一切都在永恒中周而复始，白天黑夜，春夏秋冬，虚幻世界，万事皆空，一切都围着一个圈子旋转。一切存在的东西，都将毁灭，有生就有死。什么善与恶，什么愚蠢与聪明，什么美与丑，通通丢到一边去吧，什么都没有意义，什么都不真实，什么都不重要。

“幻想王国的路，”格劳格拉曼说，“只能通过愿望去找到。你可以从一个愿望转向另一个愿望，你不想去的地方，你永远无法到达。这就是‘近’与‘远’两个字的意思，也就是说，你光想离开某一个地方还不够，你必须向另一个方面努力，你必须向那个方向迈进。” “但我现在根本不想离开。”BBB回答。 “你必须找到你的下一个愿望。”狮子几乎有些认真地说道。

你要走上寻找愿望的路，从一个愿望走向另一个愿望，直到你找到最后的那个愿望为止。那个愿望会把你引向你真正的愿望。 你知道什么愿望？！你知道什么好歹？！ 凡事最要紧的是诚实和专心致志。在任何一条道路上，要做到始终不迷失方向，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喏，一切事物都可能走向自己的反面：能开人眼界的东西，也能使人变得盲目；能创造新事物的力量，也能将它毁灭。

你走的是一个愿望接着一个愿望的路，这条路从来不是直的。你兜了一个大圈子，可这还是你的路。……每一条通往哪里的路，最终都是正确的路。

凯龙慢慢地点点头，接着，他从脖子上取下那条坠着金护身符的项链，把它套在阿特莱尤的脖子上。 “奥林会给你无穷的力量，”他郑重其事地说道，“但是，你不可以利用它，因为，即使天真女皇也从未使用过它。不过，奥林会时刻保护你，引导你。你不要多管闲事，因为你要那样做了，你就会从那一刻起失去独立的思想。你出门也不能带武器。凡是要发生的事情，你必须让它发生，对你来说，一切都一样，不论是恶是善，不论是丑是美，不论是愚蠢还是聪明，你都要像天真女皇那样对待它们。你只管走你自己的路，不要让任何事物分心。千万记住，阿特莱尤！”

这时，他才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丢失了天真女皇给的护身符多么难过，没有它自己是多么束手无策。护身符的奇妙之处并不是它给了他某种保护，而是他自从戴上那个标志以后，他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更有信心了。从前虽然他也曾经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忍受过辛苦、饥饿、恐惧和孤独，但是奥林就像神秘的指南针，引导着他的意志向着正确的方向。现在，情况不同了，那种神秘的力量没有了。

最后，巴斯蒂安说道：“这一切只能在你变成石头时才有可能存在。但是，如果佩尔琳无限制地生长下去，不在你醒来时死去，变成沙与土，它们也会吞没一切，自己窒息自己。佩尔琳和格劳格拉曼息息相关。” 格劳格拉曼沉默良久，才说道：“主人，现在，我才发现，我的死亡里有生命，我的生命里也有死亡，两者都很好。现在我懂得自己存在的意义了，谢谢你。”

格劳格拉曼回答道：“在幻想世界里，无论是钢铁还是岩石，没有它砍不断的。但你不能迫使它发挥作用，只有像刚才那样，当它自动地飞入你的手中时，你才可以使用它，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应当这样。它会引导你的手并用你的力量去干应该干的事情。但是，如果你强行把它拔出来，那你将会给自己，也会给幻想王国带来极大的不幸，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

巴斯蒂安试图解释说，“究竟是当我有了这个愿望时，它才产生呢，还是它本来就在这儿，只是我想到了它呢？” “两者皆是。”格劳格拉曼说。

“光辉，”阿特莱尤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说，“在我们这样的人身上和在人间的孩子身上产生的效果是不同的。” “它给了你很大的力量，使你的全部愿望得以实现，但同时，它也拿走了你的某些东西，这就是：你对自己世界的记忆。” “它给你指明了道路，同时拿走了你的目标。”

“在我同你的铁甲卫士战斗以后，”巴斯蒂安接着说道，“我发现，他们只是由盔甲组成的空壳，里面什么也没有。那他们到底是怎样行动的呢？” “通过我的愿望，”萨义德说道，“正因为他们是空的，所以他们才会服从我的愿望，我的愿望能操纵一切空虚的东西。” 她一边说一边用两种颜色的眼睛审视着巴斯蒂安。这目光使巴斯蒂安心里产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不安，但她很快又垂下了睫毛。

“伤害？”巴斯蒂安不解地问道，“受什么伤害？” “啊，不能，如果你聪明的话，谁也不能胜过你。”萨义德小声说道，“危险只在你自己的心里，因此你自己保护自己是很困难的。” “你指什么——什么在我心里？”巴斯蒂安问道。 “智慧就是站在一切事物之上，既不恨人也不爱人。但你心里总想着友谊，你的心不能像冰雪覆盖的山顶那样冷静和淡漠——所以，你很容易受到别人的伤害。” “这别人指的是谁呢？” “那个总是提出无理要求，而你仍然对他很亲切的人，我的主人。” ……

巨蛇的身子蚊丝不动，像不知名的金属闪闪发光，一条像黑夜那样黑，一条白如银。它们能够招来毁灭一切的力量，只有用魔法才能降住，因为它们你咬着我我咬着你，互相制约。假如它们相互松开了口，那么世界就将走向毁灭。这是肯定无疑的。 但是，它们互相钳制的时候，也同时在保护着生命之水。

不过，他紧接着就跳进晶莹透明的水里，他翻滚着，扑腾着，挥洒着，任凭闪光的水柱流入他的口中，他大口大口地喝着，直到一点也不再感到渴为止。他全身充满了欢乐，这是生命的快乐和恢复自我的快乐。因为现在他知道自己是谁了，也知道自己属于哪个世界了。他获得了新生。最美的是，他现在非常愿意保持原来的样子。如果在一切可能中让他选择一种的话，他不会去选择别的了。因为他现在明白了：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种形式的快乐，但从根本上说，只有一种，就是：能够爱就是快乐。其实这两者就是一回事。

如果你不曾痛哭流涕,為的是一個很棒的故事已經結束, 你必須跟所有的人物分離;而你跟他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的危險,你愛他們,敬佩他們,你想念他們又氣他們,沒有他們為伴,生命似乎空洞而無意義......如果你不曾有過這種經驗,那麼你就不會瞭解巴斯提安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那好，如果你们坠入其中，乌有它就会附着在你们身上。你们就好像成了一种会让人失明的传染病，失了明的人不再能分辨假象和真实。你知道你们在那儿叫什么吗？” “不知道。”阿特雷耀轻声回答。 “叫谎言！”葛摩尔克大声狂吠。

咱们活的已经够久。见过太多的事情。谁知道的跟咱们一样多，就会感觉什么都不再重要。白天和黑夜，夏天和冬天，一切永远重复来重复去，世界空虚而没有意义。一切周而复始。有出现必有消亡，有生必有死。善与恶，智和愚，美跟丑，一切都会毁灭。万事皆空。没有什么是真实的。没有什么更重要。

望着眼前雪地上的这张图片，巴斯蒂安心里油然生出了对这个他不认识的人的思念。这是一种来自遥远的远方的情感，像大海里的春潮，一开始你几乎不会察觉，直至潮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变作滔天巨浪，淹没一切，席卷一切。巴斯蒂安几乎在巨浪里淹死，感到气都透不过来。他的心觉得疼痛，他觉得自己的心太小啦，容不了如此巨大的思念渴慕。他对自己仍然保存着的一点点记忆，完完全全在这潮水里沉没了。因此他忘记了自己还拥有的最后一点东西:他的姓氏和名字。

幻想帝国的道路，”格拉欧格拉曼回答，“你只能通过你的愿望寻找到。而你呢，只能从一个愿望走向另一个愿望。你不曾希望的东西，对于你就不可企及。在幻想帝国，这即是近和远的意义。而且仅仅想要离开一个地方，还不够。你必须有去另一个地方的欲望。你必须让你的愿望做自己的向导。 “可我压根儿就不想离开这里呀。”巴斯蒂安回答。 “你必须找到自己的下一个愿望。”格拉欧格拉曼近乎严厉地对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