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和解

所以，事物存在的时间越久，变化便越大。没有东西是恒久不变的，一棵树不会，爱不会，甚至暴死都不会。全都会变。

“在游泳池里游泳总觉得怪怪的，”当我们朝宿舍走去时，在沉默了不同寻常的好一会儿之后他说，“唯一真正的游泳是在大海里。”然后，他又用平日里的那种普普通通的声调（当他建议干某件极为出格的事情时他就使用这种声调）补充道：“咱们去海滨吧。”

当时和后来我都没为菲尼哭。甚至当我站在波士顿城外他家那极为古板的墓地，看着他被放入墓穴时，我都没哭。我无法摆脱一种感觉：这是我自己的葬礼，人在自己的葬礼上是无法哭的。

我们无忧无虑，我们疯狂，我想我们可以被认为是一种生命象征，打这场仗的目的就是为了使我们这样的生命存活下去。

说这番话是需要勇气的。在德文学校，像这样赤裸裸地袒露自己的情感，是仅次于自杀的事情。我当时本应告诉他，他也是我最铁的铁哥们儿，用此来将他所说的话圆满结束。我张口欲说，我几乎要说了。但是某种东西阻止了我。也许阻止我的是那情感，它比思想更深，包含着真实。

我的痛苦太深了，无法再说下去。我盯着课本；我喘不上气来，仿佛氧气在流出房间。在头脑的大破坏中，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我的头脑绝望地搜寻着某种留下来的可依赖之物。不是绝对的依赖，那已全无可能了；仅是小小的依赖一下，依赖那废墟中存留的点点安慰。

我忘记了我恨谁、谁恨我。我想放声大哭，因这毫无办法的快乐，因这承受不起的希望，因这些对我来说充满太多美丽的清晨，因为我知道太多的仇恨，多得这样一个世界无法盛载。

只是过了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讥讽是弱者的抗议。

所以，事物越要保持自己，变化就越大—事物越变化，它们就越保持了自己。没有东西是恒久不变的，一棵树不会恒久不变，爱不会恒久不变，甚至暴死都不会恒久不变。

正如我前面说过的，那是我的讥讽之夏。只是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讥讽是弱者的抗议。

报名参军。冲动地猛关上通往过去的大门；放弃一切，直到身上的最后一片布；打乱我的生活模式——那个自打我出生就在用所有的黑线编织的复杂图案，在这个图案中，那无法解释的符号被家庭的白色和学校的蓝色背景所衬托，还有它那需要艺术家的头脑才能理清的纠缠的丝丝线——我渴望对它举起巨大的军队剪刀，咔嚓！一下子剪断，让我手中剩下的只有几轴黄线，它们只能编织朴素、平坦的咔叽布，不论这些线如纠缠。

每个人都有一个特属于自己的历史时刻，是那种他的情绪强有力地控制着他的时刻，在那以后，当你对此人说起“今日世界”，或“生命”，或“现实”，他都会以为你说的是那一时刻，即使已经过去了五十年。世界，通过他那全然放纵的情绪，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头，他永远携带着这过往时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