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诗选评

琉璃钟，琥珀浓， 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 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 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 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 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李贺此诗有意捕捉这“夜阑乐罢的最后一镜头”，通篇仅作含蓄的静态描写，而此前的纵酒豪饮等种种行乐情事，也就尽在不言之中了。诗中的那位贵公子醉眼矇眬，稍带倦态，然而神志尚且清晰，正满意地感触着周边事物的声音、色彩、香氲和质料，仿佛他所有的感官一时都充分地扩张开来。日本学者川合康三依据亚里士多德以来的感觉五分法，擘析此诗愈加精切，他指出“袅袅沉水烟”一句写视觉和嗅觉，“乌啼夜阑景”写听觉和视觉，“曲沼芙蓉波”写视觉和听觉，“腰围白玉冷”乃写视觉和触觉。综观全诗，作品呈现出由多种微妙感觉纠葛构成的奇特意象。

长卿怀茂陵，绿草垂石井。 弹琴看文君，春风吹鬓影。 梁王与武帝，弃之如断梗。 惟留一简书，金泥泰山顶。 断梗：折断了的草木，指一钱不值的东西。林同济《李长吉歌诗研究》：“弃之是长卿弃梁王和武帝。”钱钟书《谈艺录》中华书局1984年版《补订》指出：“‘梁王与武帝，弃之如断梗’，谓长卿弃梁王与武帝，观首句‘怀茂陵’可见；王琢崖注谓梁王与武帝弃长卿，大误。”

刘彻茂陵多滞骨， 嬴政梓棺费鲍鱼！ 滞骨：遗骨。全句是说汉武帝未能羽化登仙，徒留下一副遗骨葬于茂陵。

茂陵刘郎秋风客， 夜闻马嘶晓无迹。 秋风客：以刘彻曾作有《秋风辞》，故称。

漏催水咽玉蟾蜍， 卫娘发薄不胜梳。 卫娘：指汉武帝皇后卫子夫，以头发浓密美丽而著称。发薄不胜（shēng）梳：头发稀少以致经不起梳理，形容青春易逝，红颜已老。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 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 嬴政梓棺费鲍鱼！

食熊二句：王琦《汇解》：“熊掌及背中白脂，皆为珍味，富贵者食之；蛙黾，粗味，贫贱者食之。” 吾将六句：意谓烛龙朝游夜伏，致使昼夜更替，日月行迈，光阴不断流逝。如能斩龙足、嚼龙肉，则时光永驻、岁月长住，自然是老者不死、少者不哭。回，游动，运行。伏，躲藏。 谁似：疑问语气词。任公子：王琦《汇解》：“据文义，任公子是古仙人骑驴上升者，然其事无考。”碧驴：《汇解》本作“白驴”，据宋刊本、金刊本、日本内阁文库本改。

草暖云昏万里春， 宫花拂面送行人。 自言汉剑当飞去 何事还车载病身？

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 长安夜半秋，风前几人老。 低迷黄昏径，袅袅青栎道。 月午树无影，一山惟白晓。 漆炬迎新人，幽圹萤扰扰。

殿前作赋声摩空， 笔补造化天无功。 庞眉书客感秋蓬， 谁知死草生华风。 我今垂翅附冥鸿， 他日不羞蛇作龙。

长卿怀茂陵， 绿草垂石井。 弹琴看文君， 春风吹鬓影。

魏官牵车指千里， 东关酸风射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 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 渭城已远波声小。

思牵今夜肠应直， 雨冷香魂吊书客。 秋坟鬼唱鲍家诗， 恨血千年土中碧。

黄尘清水三山下， 更变千年如走马。 遥望齐州九点烟， 一泓海水杯中泻。 郭璞《游仙诗》“四渎流如泪，五岳罗若垤”；庾阐《游仙诗》“三山罗如粟，巨壑不容刀”；梁简文帝《仙客》“高翔五岳小，低望九河微”；韦应物《王母歌》中的两句更为逼近：“上游玄极杳冥中，下看东海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