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女

对您来说是忘却一个几乎是无关紧要的名字，对我来说是忘却一个无法实现的美梦

你们同情见不到阳光的瞎子，同情听不到大自然音响的聋子，同情不能用声音来表达自己思想的哑巴；但是，在一种虚假的所谓廉耻的借口之下，你们却不愿意同情这种心灵上的瞎子，灵魂上的聋子和良心上的哑巴。这些残疾逼得那个不幸的女人发疯，使她无可奈何地看不到善良，听不到天主的声音，也讲不出爱情、信仰的纯洁的语言。

再见吧，亲爱的玛格丽特，我希望自己能像一个百万富翁似的爱您，但我力不从心；您希望我能像一个穷光蛋似的爱您，我却又不是那么一无所有。

其实我宁愿为了得到这个女人的爱而费尽心思，也不愿她不经思索地接受我对她的爱。我期望的是那种历经考验，彼此都做出过牺牲的爱。我们这样的男人，就是如此为人处世的，如果我们的感官可以通过想象来获得诗意，心灵的幻想可以使肉欲屈服的话，那么莫大的幸事便非此莫属了。

我们这些受命运摆布的女人，我们有一些古怪的愿望和不可思议的爱情。我们有时为了某一件事，有时候又为了另一件事而委身于人。有些人为我们倾家荡产，却一无所得，也有人用一束鲜花就换得了我们。我们凭一时高兴而随心所欲，这是我们仅有的消遣和唯一的借口。我委身于你比谁都快，这我可以向你起誓，为什么呢？因为你看到我吐血就握住我的手，还留了眼泪，因为你是唯一真正同情我的人。我要告诉你一个笑话：从前我有一只小狗，当我咳嗽的时候，它总是用悲哀的神气瞅着我，它是我唯一喜爱过的动物。

我们必定是前世作孽太多，要不就是注定死后要享尽荣华富贵，致使天主才让我们此生受尽赎罪的煎熬和遭遇各种考验的痛苦。

我一直这样以为：只有当我们悉心观察了世间百态以后，我们オ可能塑造各色的人物；这和学习语言有一致之处--只有当我们经历了学习的历程之后，我们才有可能运用这种语言。

很久以前，我到警察局拿我的护照，无意间注意到邻街上两个士兵正要把一位姑娘带走。我并不清楚这女孩儿有什么过错，我只注意到她不停地亲吻着一个オ几个月大的婴儿，泪水不断地滑落，她正面临着骨肉分离的巨大苦痛。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再也没有鄙视过任何一个女人，或者说，再也没有轻易地小看过任何一个女人。

可悲的女人呀！如果说你不该去爱她们，那你最起码该向她们寄予同情。你们是那样地怜悯盲人--因为他们从来不曾见到光明；你们是那样地怜悯哑巴--因为他们从来不曾表白自己的心声。可是，你们却吝啬那一丝怜悯，不愿给予那可怜的女子，而且以冠冕堂皇的托辞--无耻啊，名声啊！那可怜的女子的心中一片乌黑，她的灵魂麻木了，她的良心也麻木了。因为苦痛，她陷人癫狂，她在无穷尽的苦痛的挣扎之中却不知道善良为何物，她在冥冥之中听不见来自天国的问候，更不用说去表达她们的爱及信仰了。

睿智的人都在为着同一个目标而奋斗，所有高尚的意志都在同一个原则的统帅之下：我们需要真诚，需要生机，需要善良！我们应该为自己有一颗善良的心而自豪，要知道，邪恶只不过是一种暂时的东西，更何况，我们还有不灭的信心。

在我们的人生旅途中，让我们给那些因过多的欲望而犯过错的人以更多的宽容与理解吧。没准儿，这种善意的期望会救他们于水火之中，这就如同一位心地善良的妇人劝别人服用她配的药时常说的话，即便没有效用，总还是有点儿作用的。

不过，我深信所有的事物都是以小见大的。孩子当然还小，可他毕竟在为成人做着准备；脑袋虽然很小，其中却蕴含了思想；眼珠当然也不大，可是它能看到方圆几公里的事物。

看得出她的生活虽然放荡不羁，但内心深处却是纯真的。她步履轻盈，身段匀称，淡红色的鼻孔微微张着，眼睛大而泛蓝，这一切足以表明她生性热情，像这种人，周围时时散发着摄人魂魄的气息，正如东方的特制香水瓶，即使盖子封得再紧，其中的香味也会溢出来。

不论怎么说，或许是天性使然，或许是病情使然，一种希望的光芒在这个女人的眼里常常闪烁；这种光芒，对于她所爱的人来说无疑是上天的启示。不过，爱她的人难以数计，而她爱的人却寥若晨星。 一言以蔽之，玛格丽特是一个处女，虽然她沦落风尘，成为妓女；同时，她又是一个妓女，虽然她多愁善感，严守贞操。她的身上兼有着自尊自傲和自立自主的气质，受了创伤之后，这种气质会跟廉耻一样发生同样的作用。我沉默不语，我觉得我的灵魂好像潜进了我的心里，而我的心又好像钻人了我的眼里。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您以后千万别再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了，好好注意保养吧。” “这样只会让我死得更快些。”玛格丽特说，“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它是我现在活着的支柱。保养身体，那只是对于有家庭、有朋友、有亲人的上流社会的女人们而言；对于我们，它只是个美丽的肥皂泡而已，因为我们一旦不能继续满足我们的情人的虚荣心，抑或不能继续满足他们肆意玩乐的欲望，他们就会把我们抛弃，我们的结果只能是在遥遥无期的无聊岁月中消磨，直到死亡。

但是，如果被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子死心塌地地爱着，那将是一种伟大的胜利。她们的肉体已经备受蹂躏，她们的灵魂已经备受践踏，强颜卖笑已经使她们麻木不仁。她们听腻了别人的甜言蜜语，她们看惯了别人的鬼蜮伎俩。她们的爱情只是逢场作戏的需要，并非出自本心；偶尔一两次那颗久已沉睡的爱情的真心被唤醒，也随即给她们卖得荡然无存。别看她们整日无拘无束，游游荡荡，其实她们受的管束比修道院里的处女还要严格，因为她们城府极深，时时在自我约束。

乡野和恋爱老是被人们相提并论，这的确是很有见地的。除了碧空、花卉、轻风、芳菲、田园和密林中酒满碎金的幽僻之处外，你找不到任何别的景物可以更好地和你的心上人显得相得益彰。你的醋意是不会完全消失的，无论你对一个女人的爱有多深，无论你多么相信她，也无论你通过她以往的际遇确信她以后会是多么忠诚。你肯定渴望能把你的心上人与外界的联系统统切断，要是你以前爱过一个人，真心真意地爱过一个人的话。就算你的心上人对一切都不屑一顾，可是哪怕她只和其他的男人或东西稍有点碰触，她的芬芳和无瑕也仿佛会消失。

只有完全陷入疯狂的人才做得出这样可耻而残酷的事。我就像喝了一肚子烈酒的醉鬼一样精神亢奋，动手去犯罪，脑子里却茫然无知。而在这一切事件当中，我又承受着极大的悲痛。面对我的这种种行径，玛格丽特表情冷静镇定，不含丝毫蔑视；态度端庄凝重，不含丝毫鄙薄。她的这种做法令我觉得她比我更高尚更体面，这更使我增加了气恼。

接下来的一连串的日子里，你每天都要想尽办法来侮辱我，这些侮辱我几乎是带着快乐的心情接受的，因为我觉得你这样做是因为你内心里仍然爱我，而且，你现在越是变本加厉地折磨我，等将来真相大白时你就会越发地尊重我。 不必为我这种甘心牺牲的精神感到惊奇，阿尔芒，你给我的爱情使我的心灵向着高尚敞开了心门。

我并没有想过从这个故事中引申出这样的结论：所有像玛格丽特这样的女人都能够做出她所做过的事情；事实远远不是这样，但我知道，在她们之中至少有这么一个人，在她的一生里产生了一份严肃的爱情，她曾为了这份爱情受尽煎熬，直至死去。我把我听到的故事如实地讲述给读者，这是我无法推卸的责任和义务。

相信我，放弃这种生活，您马上会把它丢到脑后的，比您现在想象的还要快些。您对待这种生活的理论是行不通的。您已经二十四岁，想想您的前途吧。您不可能永远爱这个女人，她也不会永远爱您的。你们两个都把你们的爱情夸大了。您断送了一生的事业。再走一步您就会陷入泥坑不能自拔，一辈子都会为青年时期的失足而后悔。走吧，到您妹妹那里去，过上一两个月。休息和家庭的温暖很快就会把您这种狂热医好，因为这只不过是一种狂热而已。

心灵的荒芜与玛侬葬身的荒漠相比，是一种更加广袤，更加残酷的荒芜。

一个笃信所有事的人就等于是一个丧失力量的人

在这一刻里，除了自己的意中人以外，仿佛所有的人对自己都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人们会对过去用在其它女人身上的一番心思深悔不已，此刻只有握住自己手里的手，至于其它的手都没有触碰的必要。

我紧紧地拥抱着玛格丽特，差一点儿把她给闷死。 这时候约瑟夫进来了。 “先生，”他自鸣得意地说，“行李捆好了。” “全捆好了吗？” “是的，先生。” “那么，打开吧，我不走了。”

不要减少对亲族的尊重和对自私的宽容。既然上天对一个忏悔的罪人比对一百个从来没有犯过罪的正直的人更加喜欢，就让我们尽量讨上天的喜欢吧，上天会赐福给我们的。在我们行进的路上，给那些被人间欲望断送的人留下我们的宽恕吧，也许一种神圣的力量可以拯救他们，就像那些老婆子在介绍人们他们的治疗方法时所说的：即使没有什么好处，也没有什么坏处。

她随身总带着三件东西，而且老爱放在底层包厢前栏杆上：一副剧场望远镜、一袋蜜饯和一束茶花。 她带的茶花，一个月中有25天是白的，5天是红的。她的茶花颜色为什么如此变化，人们始终莫名其妙。 除了茶花外，没有人看见她带过别的什么花。因此，在她的固定购花店巴尔荣夫人那里，人们终于给她取了个'茶花女'的绰号。从此这个绰号就与她荣辱与共了。

她微笑着欢迎哥哥回来，圣洁的少女并不知道，远方有一个妓女，仅仅为了维护她的姓氏，却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平时不习冶游，无告我以马克之事。若狎客则虽知马克之死，亦不知慨。甚哉，欲求少年眼泪之难也！

吾叙马克事以年月出之。君文人，可为润色则润色之。